宫崎骏为什么变“复杂”了?
2024-04-12 【 字体:大 中 小 】
◎余小鱼
宫崎骏的《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在清明档上映,即使是午夜场,上座率依然惊人,可见这位动画大师的受欢迎程度。但这部新作也引来争议。与以往流畅、通俗又清新的故事相比,本片的叙事风格显得更为含蓄、晦涩。简单地说,宫崎骏的动画似乎变得“复杂”了。难道说,年事已高的宫崎骏当真有在“隐退之作”挑战观众的打算?又或者,这只是大师一不小心的“马失前蹄”?
其实,本片绝非宫崎骏的另起炉灶,影像中处处可见与前作的呼应,相信熟悉吉卜力动画的影迷都会发现。宫崎骏此番在叙事和风格上的大胆突破,并不是有意求新求奇,而是在历经千帆后,有意在人生的最后阶段剖析、反思自我。这就让虚幻与现实、过去与现在、肯定与否定交织在文本之中,形成了盘根错节、犬牙交错的复杂局面。
成长的可能性与不可能性
宫崎骏动画的一大母题是成长。成长又分为两个层面:一是个体的成长,主要指少年少女在心理层面的成长,描述的是通过奇幻的冒险经历而“长大成人”的故事,比如《魔女宅急便》《千与千寻》等;一是人类整体的成长,即人类在与自然、世界的冲突中获取教训、不断向前的故事,比如《天空之城》《幽灵公主》等。
本片主人公真人在乡下意外地进入一个奇幻世界,不由让人想起《千与千寻》。而那个与世隔绝,由真人的太舅公创造出的乌托邦,又像是《天空之城》里人人都在找寻的拉普达。可是与前作不同的是,真人的伤痛并没有因为成长而消失——他的母亲仍无可挽回地葬身火海;世界也没有真正实现成长——战争结束了,但真人父亲的工厂不会关门,工业化与现代化带来的问题仍困扰人类。
其实,关于成长的悖论一直存在于宫崎骏的作品中。在谈到自己的创作时,他曾强调:“我想做的东西就是面向孩子们猛然棒喝:‘你就要被你父母吞噬掉了!’从双亲那儿独立出来。这个出发点,到现在一直没有改变过。”在宫崎骏眼中,孩子的心灵始终比成年人更健康、纯真,更值得被珍惜。
既然如此,孩子为什么有必要“成长”?《千与千寻》中千寻的父母因为自大、贪吃、愚钝沦为两头大肥猪,依靠十岁的女儿来解救。《红猪》中的波尔哥宁愿做一只随性快乐的猪,也不想成为一个残忍自私的人。这正是宫崎骏动画中始终难以解决的矛盾——如果孩子的长大意味着堕落与腐化,那么电影里的奇幻冒险到底还有多少意义?
同样,如果世界的“成长”注定只是一个假象——比如《幽灵公主》中的男女主人公终究还是咫尺天涯,象征人与自然的二元对立永远无法被消除——那么我们能不能说,宫崎骏所期望的人类成长道路只是自欺欺人的幻觉,永远没有实现的可能?
难道这种“成长悖论”就无解了吗?于是我们看到,《千与千寻》中的千寻一头扎进了主题乐园式的异世界,而本片中的真人则始终徘徊在地上世界(现实)与地下世界(梦幻)之间,并不断对两个世界的存在方式以及运转逻辑发出疑问。从“一个世界”的冒险到“两个世界”的联结,是宫崎骏对于成长主题的再阐释:不管是个体还是世界,成长不是一条单向度的直线,而是更为复杂的非线性结构。
真人故意用石头砸伤脑袋,说明纯真少年的心中也有阴暗、任性;真人的后妈夏子在产房中坦陈自己对真人的恨意,说明成人也有着难言的苦衷,应该被体谅、宽容。于是,孩子与成人不再是二元对立的关系,“成长”也不是简单的取而代之。我们都会和真人一样慢慢长大,并且始终与记忆里的伤痕、人性里的不完美相伴——真实的世界就是如此复杂,恰如本片给观众留下的感受。
对人生哲学的反思
“反战”是宫崎骏动画另一个永恒的母题,本片也不例外。挥舞象征暴力的刀、饰有鹰徽的旗帜,以及乌合之众对首领无条件地服从,地下世界的鹦鹉与鹦鹉王就是法西斯/军国主义的化身。鹈鹕无论飞多高也无法逃离,且必须以吞食哇啦哇啦(人的灵魂)为生,这无疑是在隐喻被战争阴影笼罩的悲惨世界。
战争让真人失去母亲,也让真人被迫离开东京,来到一个陌生且不友好的新环境,就像那个处处都是残酷斗争的地下世界。可以说,战争既是一切灾难的根源,也是让真人(新一代年轻人)陷入痛苦迷惘的罪魁祸首。
没有人会怀疑宫崎骏对于战争的反感与痛恨,但过往多部吉卜力动画过于理想化的设计事实上也削弱了作品自身的艺术价值。比如,宫崎骏动画电影的结局总有一定的局限性,即使如《风之谷》《幽灵公主》等基调深沉忧郁的作品同样以皆大欢喜来收尾。大团圆的结局总能让观众愉悦地走出影院,但对于传递希望和温暖的过度执著,也让作者的哲学流于说教和矫饰。
然而,本片的结尾干脆利落,甚至让观众有些猝不及防。真人一家要回东京了,他收拾行李,关上门,电影也戛然而止。为什么会这样?因为这一次,宫崎骏不再想为主人公提供一个现成的答案。
真人的太舅公希望真人能继承他创造的鹦鹉帝国,他相信真人可以用未受污染的积木(权力)搭建出真正完美的世界,而在真人犹豫不决之际,鹦鹉王急不可待地搭起了积木,结果却加速了世界的灭亡。如果说那个完美世界/乌托邦是宫崎骏此前一直在作品中传递的理想主义,那么鹦鹉王的弄巧成拙则是他对多年来创作的深刻反思——比起制造一个完美的幻象,不如尊重世间万物的存在,勇敢地去面对并不完美的现实生活,就像真人与母亲都义无反顾地返回了自己所在的时代。
这大概就是片名的深意所在——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终究取决于“你”,而非“我”(创作者/宫崎骏)。本片不再像传统吉卜力动画一样明晰、通俗,或许正是宫崎骏对人生哲学深刻反思后的结果——艺术和生活一样,本就该有复杂性、多义性。
宫崎骏的“文化重任”
有意思的是,本片中太舅公摆在真人面前的选项——是承担管理地下世界秩序的职责还是回到地上世界,回到家人身边——像极了新海诚电影里的难题。个人的选择与世界的命运,到底孰轻孰重?
宫崎骏曾在接受采访时坦陈:“我个人是非常悲观的……但是,比如说,当我的一个员工有了孩子,我就会不由自主地祝福他们有一个好的未来。因为我不能告诉那个孩子,哦,你不应该来到这个世界上。然而,我知道这个世界正朝着一个不好的方向发展。所以带着这些矛盾的想法,我思考我应该拍什么样的电影。”
可见,如果由着宫崎骏的性子来,他或许也会和新海诚的《天气之子》一样,允许电影中的主人公追求个人情感,让世界遭受灭顶之灾。可在漫长的创作生涯中他从未这么做,根本原因还是他始终在思考动画片所担负着的“文化重任”。
这恰恰是新海诚动画中的最大问题——其作品中出现越来越多、越来越轻飘的小情小爱或许并非偶然,因为在文明有序的现代社会中,创作者确实很难为主人公提供自发的动机,更谈不上什么“责任”。这当然也不是新海诚一人所要面对的困境。今天,动画片里的人物似乎只剩下职业习惯:是战士,所以要打仗;是警察,所以要抓犯人;是运动员,所以要赢。正如宫崎骏所言,在当代所有通俗文化中,“只有动画片最拘泥于爱和正义”。而这两个关键词所掩盖的,不过是许多动画电影的空洞与虚弱。
本片的主题“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无论从什么角度来看,都和我们所处的时代格格不入——后现代主义带来的是无中心意识和多元价值取向,它希望今天的人们不再拘泥于社会理想、人生意义、传统道德等宏大的问题。但宫崎骏偏偏要逆流而上,用并不通俗、明晰的方式向观众发问。尤其值得注意的是,本片中的真人在作出真正的选择前,地下世界就崩塌了。这也是与本片结尾的呼应——人类究竟应该追求什么,只在影像的世界里探寻是不会有结果的,必须回到更现实的当下,走向更广阔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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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中国青年网)猜你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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